诗/耿国彪

我为“三北”种棵树

我为“三北”种棵树

种棵匍匐在大地的甘草

于起伏的沙丘间

一点一点伸长手臂

细长的根须向下再向下

我要吸尽沙下的苦

让回甘的汁液见到阳光

我为三北种棵树

种棵仰望星空的梭梭

裸露出褪尽皮肤的骨骼

我爱捆绑住沙丘的麦秸和稻草

我爱草方格中间将我托起的温暖掌心

望着迎面而来的风沙

我选择了站立

是你们给了我直面一切的勇气

我为“三北”种棵树

种棵高大的白杨

种棵坚硬的樟子松、油松

种棵灿烂的五角枫、迷人的山楂树

我为“三北”种棵树

种下树的骄傲和尊严

种下人类的忏悔与救赎

种下一片片被风沙淹没的农田

种下一个个苦涩无语的日子

江山万里，大漠无际

片片绿茵重叠成家的屋顶

棵棵树木就像一个个倔强的母亲

在生命的禁区筑起了绿色长城

护卫着我和你

大漠中的一棵树

大漠中的一棵树

你是科尔沁最深重的悲伤

羊群流泪

天空流泪

但沙漠不储存泪水

这里只有狂躁的风

和风中水一样流动的沙丘

科尔沁，曾经的风轻云淡

曾经的河流、青草、高昂的马头

都在呜咽的琴声中沉睡

只留下沙尘和落日

诵读生命的经卷

篝火已经燃起

一只鹰孤悬于空

它在寻找沙漠的破绽

也在寻找命中的归宿

谁在这棵树下献上星星和月亮的祭品

谁在这棵树下缔结穿越千年的盟约

此时，它站在大漠的中心

等待

等待地下的繁花盛开

等待科尔沁大地最后的预言

草方格

卸下重负

本可以在渐凉的秋风中

享受晚年的时光

转过身

却进入另一个战场

狂风呼嚎

张开大口的沙丘抖起了鬃毛

面对风的牙齿 沙的箭矢

麦秸和稻草

以柔软之身四两拨千斤

它们将半截身躯扎进沙子

然后手挽手肩并肩

站成一个口字，两个口字，

亿万个口字

它们坚信人多力量大

只要舍出命

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最后，一张大网

牢牢地罩住一个沙丘，两个沙丘，

千万个沙丘

大漠开始变得温顺

一年，两年，三年

它们的身躯渐渐融入泥土

那些沙丘上探出头的青草、梭梭、花棒

是它们再次青春的生命

在民勤

在民勤

人的眼睛无法睁开

磨盘一样滚动的大风中

一粒一粒的沙子

用虎的余威抱成一张吞天吞地的嘴

在民勤

人们的眼睛不敢合上

巴丹吉林与腾格里

两大沙漠死死盯住

这一片绿洲

以千军万马之势

左右夹击

当它们握手之时

就是民勤的灾难之日

在民勤

任何一个人都是苦命的骆驼

民勤人不会流泪

因为一滴泪水可以喂活一棵小草

他们每天跋涉在荒漠之中

就是要把自己的泪水、汗水

变成地下的泉水

在民勤

没有一个人抱怨

民勤人只是埋头苦干

让沙丘不再行走

让草方格里长出梭梭、沙柳

让沙地的甜瓜越来越甜

让心中的花

开出家应有的灿烂

大漠深处的花棒

——兼致治沙英雄王银吉父子

在腾格里沙漠连绵的沙丘中

我看到两棵花棒

它们在沙漠中那么扎眼

像生命的路标

它们拼命的扎下根须

把生的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它们开出的花朵

大胆而艳丽

那是一种超越尘世的美

像阳光一样逼退死亡和黑暗

一阵风吹来

大漠深处

充满生机与尊严

沙葱开花了

在沙漠边缘

生长着一丛丛的沙葱

它们碧绿的身体和头顶的红花

在起伏的沙丘间

格外醒目

此时的沙葱像一位待嫁的女子

大红的盖头下

期待一场异地的人生

沙葱开花了

消息传遍了大漠

一头骆驼

一只草原狼

一只黄羊

一把镰刀

同时出发

谁会最先到达呢

石羊河谷的梭梭

古老的石羊河谷那么耀眼

白花花的盐碱和流沙

像银色的黑洞吞噬着一切

那些谷底的梭梭

像一个个入定的老僧

在虚无中倾听着什么

那是灵魂深处的水声

穿越了多少沟壑和时光

它们坚信铁杵能够磨成针

一根根细细的枝桠

终有一天

能够铺满这前世的荒凉

只要守住了河岸

生命里就会泛起奔腾的浪花

古老的石羊河谷

那么寂寞

风吹动悲伤的沙尘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只有入定的梭梭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