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样才算到了南疆呢?看见大漠黄沙,遥望雪峰高耸,走近巴扎时闻见烤肉的烟火气,抑或路过乡道时偶遇一群牛羊拦住去路?这些场景当然都是南疆,但总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感。
最近一次赴南疆采访,飞机越过绵延天山,掠过沙漠抵近机场时,我从舷窗俯瞰——黄沙将尽,绿洲乍现的那一刻,南疆这片围绕在沙海边缘,迸发着生命与希望的奇迹之地突然清晰起来。是的,看见树影婆娑才是真正抵达南疆。
穿越塔里木河和胡杨林的尉犁至且末沙漠公路。新华社资料图
南疆地处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塔克拉玛干沙漠横卧其中,包含喀什、和田、阿克苏、克州、巴州5个地级行政区。在南疆,不同的地貌生长着不同的树。沙漠深处,抽发嫩芽的小胡杨旁是不知道枯死了多久但依然昂首挺立的老胡杨;农田周边,一排排笔直的新疆杨防风林带下是正待采摘的核桃树。只要在南疆出门走走,那些灰扑扑、土蒙蒙的枝枝叶叶总会提醒你这是沙漠边缘的某处地方。
不同于许多人心中黄沙漫天的刻板印象,也许树才是南疆最显眼的标识。树木、小草和庄稼连成片片绿洲,因为绿洲的存在,人们得以在沙海之畔延续千年文明。庄稼一茬茬播种收割,小草一年年枯萎重生,唯有大树捱过一次次的风沙、一年年的干旱、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总是坚定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防沙治沙造林区(4月11日摄)。新华社记者丁磊摄
我曾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见过一棵树龄近200年的胡杨,沙漠干旱缺水,树木一般不会长得特别粗壮,但那株胡杨树干却是几人环抱的尺寸。当它的芽苗顶开沙粒时,鸦片战争的炮火正朝古老的中国袭来;而在距离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它几十公里外的地方,中国人勘探开发的首口万米深井已经完钻。
在祖国饱受磨难的近代,新疆也曾一度遭遇外敌入侵,面临分裂危险。力挽狂澜的左宗棠抬棺进疆,不仅立下了平定西北、收复新疆的赫赫战功,进军途中他的部队一路植柳,从陇原大地到天山南北“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左公柳”成为新疆重要的人文遗存。
这是5月19日拍摄的和若铁路沿线种植的沙拐枣。新华社记者丁磊摄
这条东起潼关,经河西走廊至哈密,而后延伸至南北疆各地的西进之路,被后人称为“左公大道”。在南疆大地,烟柳如丝生发出的朦胧绿意更是漫长冬天结束的标志。如今,不少“左公柳”依旧生机勃勃地挺立在西北大地,成为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精神的鲜活符号。
风沙侵袭是南疆各族群众生产生活中面临的最大挑战,在这里人们将刮沙尘暴称为“下土”,即便天气晴朗时在户外活动,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上也会落上一层尘土,环境之艰可见一斑。
7月20日,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的一处核桃园。新华社记者苟立锋摄
与风沙相伴,植树造林是改造恶劣生态环境的不二之选。与别处树木不同,南疆的树是装点家园的景观绿荫,更是守护人们正常生产生活的屏障,如同一道道绿色长城隔开黄沙漫漫。
时间来到1978年,包括新疆在内的“三北”地区大型防护林工程正式启动,此后40多年间,新疆依托“三北”工程在风沙危害区域植树7000多万亩。就在去年11月底,围绕着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条全长3046公里的塔克拉玛干绿色阻沙防护带工程实现全面锁边“合龙”,而在今年5月,南疆于田县“锁边合龙”时种下的玫瑰已悄然盛开在沙海之中。
这是2023年8月20日拍摄的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零碳沙漠公路光伏发电站。新华社记者顾煜摄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有一片绿荫奇迹让人难以置信。30多年前,为给沙漠油田生物防护工程筛选培育植物,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高级工程师常青来到“死亡之海”腹地。
常青曾说,当年沙漠里没有住的地方,他们只得从油田施工队那里买半个地窝子,既做宿舍,也是实验室。“住地窝子凉快些,可是老漏沙子。外面一刮风,沙子就像下雨一样,一条直线就下来了,一碗饭有半碗沙子。”扎根荒漠20多年,他们采种、引种、选育、培育防沙治沙植物260余种,从塔中植物园输出的苗木总量超100万株,相当于为3万亩沙地披上“绿装”。
在常青等人的努力下,塔克拉玛干多条沙漠公路有了绿色防护带,这里的防沙治沙技术不仅推广到了我国其他地方,甚至走出国门为不少非洲国家治沙事业提供宝贵经验。
在新疆库尔勒市成帮柳苗圃基地,义务植树志愿者王成帮查看苗木长势(4月11日摄)。新华社记者丁磊摄
南疆的树不仅是守护者,也成为人们甜蜜生活的酿造源泉,新疆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让这里成为不少水果生长的天堂。在柯柯牙绿化工程守护下,阿克苏苹果产业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带动当地群众增收致富的主导产业;在锁边工程的庇护下,和田大枣的品牌已经享誉中外。时至今日,这些被冠以新疆各地名称的苹果、大枣、核桃、杏子、香梨、西梅……借助新疆加速成形的立体交通网络,源源不断走向全国各地乃至海外,这片土地的灿烂多彩也向世界敞开怀抱。
驼铃悠悠,杨柳依依,多少奇崛成寻常,多少瀚海覆新绿。就像生命渴望生长,从不畏惧土壤的贫瘠,黄沙之上涓滴绿意还在一点点汇聚。(苟立锋)